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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读｜母亲，那些往事，那时心情

来源：爱乐趣网时间：2020年05月16日 08:07

原标题：夜读｜母亲，那些往事，那时心情

⊰ 朗读:成相科 ⊱

母亲，那些往事，那时心情

文/素年锦时

留了一件母亲生前喜欢的兰花衣服做纪念，每每睹物，便愈思人，便觉往事清晰如昨。每个人心中，都藏着一段忧伤如水的情感，系着一段不可遗忘的缘分，寂静之时，洗尽尘埃，抚去沧桑，又重遇了当年风景，旧时心情。漫漫风烟，于山河岁月间，就这么淡去，留下安静的旧物，深情如昨。

母亲是一个极其爱美的人，尤其对中式的，碎花的衣服情有独钟。受母亲影响，我也喜欢上了中式的，民族风的衣服。现在，母亲喜欢的衣服满大街都是，再不需要像以前一样，为了给母亲买一件她喜欢的衣服，我要找好久。然而母亲却不在了，每每看见瘦小的，漂亮的中式衣服，我都会恋恋不舍的看了又看，摸了又摸，放到自己的胸前，对着镜子，比了又比，心里想: 母亲一定会喜欢，心也便会一牵一扯的疼。

母亲最大的福气，是嫁了一个万般宠爱她的男人，在自己的前半生，做了一回任性娇宠的小女人。母亲最大的不幸，源于父亲的早逝，让母亲的后半生尝尽世间心酸，为了她的女儿们受尽磨难，做了半生的大女人。父亲高大英俊，性情好，修养好，又有些本事，是他们那个年代里女人心中的男神。一表人才这个成语，是我小时候最常听见的，是我母亲的朋友们对我父亲的称赞。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，母亲享受着同龄女人们无力企及的幸福，无论是物质的，还是情感的。

在母亲七十多岁的时候，和我说起我的父亲，和我说起，我从小就听了无数次的日常琐事的时候，依然是一脸小女人的幸福: “那个时候，时兴什么，我肯定是全村第一个有的，只要你父亲听供销社的朋友说，有稀罕东西了，你父亲一下班就去排队买，比如胭脂，尼龙袜子，女人用的东西，还有我最爱的花花布。生了你，我没有奶，你父亲到处给你找人买奶粉，一顿都舍不得让你委屈。有次，你父亲硬是和人说的给你买了一箱子奶粉。”在那个缺钱，更缺物质的年代，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大的爱了吧。已为人母的我，听到这，忍不住半挽着母亲的胳膊，半依在母亲怀里，撒娇道: 你给我吃了多少过期奶粉啊。午后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来，暖暖的炕上，我和我的母亲，一个犹怀老牛舐犊大爱，一个慈乌返哺爱母情浓。那时的絮叨，那时的情景，那时的心情，每每想起总令人眷恋不已。

更年轻时候的我，有时会想，仪表内涵都如此优秀的父亲，如何会对容貌平平的母亲爱的如此深情。后来大了，尤其父亲走了之后，我慢慢的懂了些母亲。有次，我问母亲: 别人的妈妈都更年期，都脾气火爆到瞬间自燃，我怎么就从没看见你发过脾气? 母亲淡淡的说: 我有五个女儿需要养活，忙活嘴都忙活不过来，哪有闲情更年啊？再说，对没有父亲的孩子，我心疼都心疼不过来，怎么舍得打骂啊。从小，就极少见母亲发脾气，在我们眼里，母亲永远保持着她惯有的淡然，淡定，在母亲身上，永远有如沐春风般的温暖。

小时候，安徽一个母亲，带着两个儿子，因为水灾，逃难到了我们村，挨家乞讨。那时父亲已经过世，母亲带着我们姐妹五个艰难度日。那位母亲讨饭到我家时，天下着雨，母亲触景生情，想到自己的女儿们，想到自己一个人的艰难，对这家母子三人顿生恻隐之情，日子本就过得紧巴的母亲，还是决定暂时收留这母子三人，至少，在这样的雨天，给他们一个遮挡风雨的地方。雨停了，那位母亲没有理由在我们家继续住下去了，可几天的相处，本就善良的母亲，更加不忍心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沿街乞讨了。于是母亲决定，给他们一个安身的地方，把他们安顿在我家之前的庄子上，有房子，有地。在母亲的帮助下，一家人以种地，卖粮食为生，一直到攒够回老家的路费，也有几年的时光。那位母亲走时，给我母亲的东西里，用扫帚苗做成的两个大扫帚，给我留下了最深的印象，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那样庞大的扫帚。

在最艰难的时候，母亲也没有把物质看的多重，相反的，遇见比自己更难的人，母亲会慷慨相助。在生死的关头，母亲也保持着她一贯的淡然，和对女儿们无私的爱。预感到自己的大限不会太远，精力不济的母亲，坐在她喜欢了一辈子，一刻也离不开的炕上，手把手的教我姐姐做针线活，所做的，都是她有天不在了会用的东西。母亲是个自学成才的好裁缝，画画，绣花，剪纸，唱歌，做饭，样样都是好手，村里人做鞋垫，鞋垫上的图案，大都出自母亲的手。小时候学校过六一要完成绘画作品，我家便会挤满了让母亲画画的小伙伴。在多才多艺的母亲眼里，她的女儿们只能认得书中的字，别的事上是笨手笨脚的。为女儿活了一辈子的母亲，在最后的日子，依然对她的女儿们百般不放心，依然想着能给她的女儿们做点什么。为了避免有天她走了时，她不擅长家务事的女儿们的慌乱，不知所措，母亲安排好了一切她可以安排的后事，一一交代，叮嘱。生死面前，母亲用她一贯的淡然，淡定，像出门前安顿她的女儿们一样，安顿着生死的事。

母亲是一个寡言的，不喜欢唠叨的人，可有一句话，她唠叨了大半辈子: 有本事的爹走了，留下我这个没本事的娘，让女儿们跟着我受罪了。直至生命的最后，母亲对我们都怀着很深的歉意，每每提及，总能感觉到母亲一怀不能释然的自责。对比父亲在时，我们过的天堂般的生活，父亲走了后，所有的艰难，她都觉得是她不好，没能给我们父亲在时那样富足的，无忧无虑的生活，她觉得都是她的错。

点点滴滴，丝丝缕缕的往事中，我在慢慢的读母亲，也慢慢的读懂了些母亲，懂了些为什么那么优秀的父亲，会对相貌平常的母亲如此深情，极尽恩爱。收拾母亲遗物，衣服时，才知道，母亲在生病的一两年的时间里，把自己的许多值钱的衣服，围巾全部送给了需要的人，有些送人的衣服，她甚至因为舍不得，而从未穿过。母亲在最后，依然用她惯有的，温暖的方式，让我懂了，如此平凡普通的母亲，为什么能赢得全村人的尊敬，在母亲去后，相熟的，不相熟的，有来往的，没来往的人，都来看母亲最后一眼。坟旁，不大不小的山坡上，到处是人，都来送母亲最后一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