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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处之蓝也在词语中，就像意义梦想在被说出的事物里

来源：爱乐趣网时间：2020年05月01日 09:46

原标题：远处之蓝也在词语中，就像意义梦想在被说出的事物里

伊夫•博纳富瓦（ Yves Bonnefoy，1923-2016）法国诗人、翻译家、评论家

|对地平线的看法|

伊夫•博纳富瓦

谈一谈地平线吧，朋友们，舍此我们还能谈论什么？

我们总是谈论它，或者在它身上谈论。当我们制订计划，当我们去爱。

当我们去爱，因为去爱，一个生命，一条道路，一部作品，就是看见那边的地平线，前面极远处，这条通体发光的线，是既在此处，又将穿越它们，重新穿越它们，像沙滩上海水在沙上重复涌来，掀起动荡的海草，又让它落下，阴郁的生命。

那边之线和此处之线，每一条都在我们的足迹上抛下无意识的波沫：句子闪着光，从这座波峰上滑落，波浪隆起如同一个夜晚，然后塌陷，然后重又涌上。

印度尼西亚巴厘岛，1989年。by Ferdinando Scianna

我踏上这条小路，它狭窄，隐没在两座小山丘之间，群树裹绕着它，在我的四周我的头顶上聚拢，同它亲密无间让我感到幸福，它深处的万千生命已习惯了我。但更低处的鸟鸣，哞叫，飞翔，我听见这轻微却不绝于耳的声音，这是地平线的山丘的“那边”，虽说不可见，却陪伴着我。抓住这当下瞬间，这此处瞬间，我看见它的手，蓝色或赭红色，在一处松林和小橡树林的空隙。

此处之上的天空，提醒我天空同样属于那边，能看见下面那条线，对此处的我们，那里的事物变得不可见。

而色彩，在我们之间，像这个秘密，它就是秘密本身。

这只重又飞起的鸟儿的叫声，是一声呼唤。它无疑来自另一个世界，它带来金子，一根草，带给我们看不见的鸟巢的凹处。

而地平线之光，这水急着蒸发，上帝知道为什么，在我们脚下这些水洼里。

上帝？就是骤雨选择落在此处。它本可以落在稍远处，这个小树林里：这是偶然，这是神圣。

想到地平线的人不会有神：这些远处对他已经足够，它们从天空低处滑下，像一道水从孩子从沙上划出的符号上流过。

而这道水突然涌起，波浪抹掉这些符号，这是傍晩，孩子从大海深处的声音中升起，在这些说话声中，在赤裸的大人身体之间。

地平线，就像我从水罐里捞出的这块石头，它的凹处带着盐味儿。

地平线这个词，我瞧着它在众词之下闪光，当无意识携着浪头，用清澈之水，来冲刷我刚放到极限之处的这些句子，为了看见。海草们被掀起，又落下，话语散开，但在它们的表面，一瞬间，是海水的盐沫，这海水也许就是天空。

只有在“那边”，一条地平线上，我们沉思词语所言的情况下，词语才会给出它们饱满的意义。此处我们看见太多的细节，思想寄寓在太多的侧面中，展现为太多的形态：一切就这样献身于占有的欲望，理解的欲望。那边整全优于部分，事物重新成为生命。

就像普鲁斯特，当他在天空下看见“马丁城的钟声”。而这已经同他整个的未来存在相瓜葛。是凭着地平线的这些生命的记忆，他看着别人的记忆，他们不在此处：寻找这金子，他们在远处显身，在崭新的阔大的熔炉中。

阿拉斯加，1995年。by Thomas Hoepker

远处之蓝也在词语中，就像意义梦想在被说出的事物里。

我相信，对我最初几年的地平线，我几乎欠下一切。地平线，无论远近，或者打开在巨大的云彩之下，或者撤回到水流灰暗的溪流嘴中。

而我最大的欠债——这个词，因为我知道，在世间最后那一天，应该重建那水和火、天和地赋予我们的——向着我的贴近处，如果我是另一个人，我本可以决定它就是此处，此处本身。因为这是一条长而低的山丘的顶峰，步行只需一个小时：那里有一棵大树，在天空下逆着光，远得有一种绝对的意义，但又近得是这世界上挺近的一个点。人们走到它脚下，在午后的炎热中，倾斜着，天色还允许我们发现它的巨大树枝下，直到此时仍然陌生的山谷和那间熟悉的房屋。

太容易陷入胡思乱想了，当地平线遥不可及时！或者，当它在一片宽阔平原的灌木丛下，甚至更糟，远远地，它混入略显起伏的山谷，阴影和光线同这里那里的某处彩色田地戏嬉。不同于我们，因此是它的闪光，它的水洼，也许是它的断层里那不可理解的残夜！我们能够想象，它不是一条线，而是一个国度，有一点在我们这边，有一点在另一边。国度中的事物、居民，我们用双筒望远镜看到的，显然已被他们的生活占据，是一种既非此处也非别处的生活，既非熟悉的世界也非陌生者的世界。这些生命是谁？我们的路不会一直通向他们。他们的路也行不远，在另一边，可能就在那里，我们逐渐找回我们此处的国度，穿越另一个国度的空间，却没能看见。

泰內雷沙漠，尼日尔，1980年。by Raymond Depardon

地平线的国度！这些沙漠商队走在我们的土地和另一片土地之间。埃及的这些逃离，在我们的双筒望远镜里，从一条长长的山谷的另一边经过，又在更远处出现。那边的脸只是一个闪光点。我们甚至会觉得这些不是脸，它们流溢出这么多光，同另一些相撞！也许是一些金子面具。也许是眼睛在脸上增多，以至抹掉了那边比我们这里更少的画面。

语言的一个定义：一个此处呼，那个别处吸，世界这个大海尺寸的水母。

诗歌的写作？大地在我们脚下但如同被暴雨浸透，被途经又远去的大轮子碾压。大地的四周，短暂的光升起。

我遇到水洼，停下脚步，我从途中抬起眼，我听见远处一只羔羊的叫声，在如今一动不动的云彩下。

一道栅栏咯吱作响，而这几乎就是玫瑰在自身上的闪光。禁园的玫瑰，由一只目中无光的鹦鹉看管。

在梅尔维尔的游记中，那位旅行者说他上路了，从匹兹堡到格雷洛克山，是因为着迷于一扇窗户，它在日常的地平线上有些时辰会燃起火焰。住在那里的人是幸福的，他这么想。他抵达那所房子，推开栅栏，走进一个房间，与一位少女交错而过时，看见她满怀热情地凝视着他的房子，远远地在那边他的另一个世界。他为什么又要离开？因为好感，因为爱。难道他不是给了一个大赠礼，也许是至高之礼？在他的幻象之家，他竭力不去熄灭这最微弱的希望，他知道她是在他舍弃时那惟一的宝物。

一些画家就这样把人性赋予风景，也许我们不能立刻理解它们为何抓住我们，为我们剩下的人生。

当我们突然想念那边，那是因为此处下雪了，突然而完整的雪，携着风，为了摇撼光，瞧，地平线终于和我们在一起了！我们触碰它，穿越它，盲目地重又穿越它，我们渴饮新鲜的空气，这是雪的幸福。

地平线，但我并不喜欢这个词，我想要另一个词。 一个词，在它陡削的边缘，向我们的话语伸出手，让它向着它攀援，在不可见中。一个词，它在我们之间惠顾那位风景画家，向它保证大地所需要的未来，大地希望并且也许会死于，某一天看见一只滚到它身边的杯子碎裂。

树才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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