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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乩身》：底层人物卑微疼痛中的坚守和拯救

来源：爱乐趣网时间：2020年06月23日 22:52

原标题：《乩身》：底层人物卑微疼痛中的坚守和拯救

《乩身》是孙频的作品《盐》中的一篇文章。读这篇《乩身》，我几次中断，看不下去，文中卑微如尘埃的小人物、废墟般的生活空间、扭曲至变态的情感……这些让我陷入极度的痛苦，却又欲罢不能，几次放下又几次拿起，继续将这些沉重的文字读完。

文中讲的是被抛弃的女孩常英，因为双目失明，爷爷担心她受到侵害，硬生生把她塑造成了男人常勇。爷爷逼迫常勇像男人一样撒尿，说话，做事，用棉布将她的胸部裹得严严实实；但这根本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性别本质。

爷爷死后，常勇无法抑制自己想释放女性特质的欲望，幻想得到身为女性的体验。后来，常勇如愿被不知什么人强奸，并怀孕了。

这时杨德清走进了常勇的生活，常勇想做女人而不能，杨德清想做男人而不能，他们拖着残破的身体，裹挟着破碎的灵魂，想要逃离命运的深渊。

他们幸好找到了彼此，茫茫尘世中和自己息息相关的那个人，相互驱逐孤独。

常勇给人通灵算命，杨德清做了求神祭祀的马裨，他们注定非人非鬼。

本应被众人普度的弱者，却反借众生对虚幻神灵的敬畏而普度众生，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跳出地狱，拯救自己脱离苦海。

这篇文章，依旧是孙频小说一贯的悲怆色彩。

她总会在小说中将人物推向绝境，撕裂他们的生活，由此传递伤痛的共鸣。

一、在绝望中触摸黑暗

我们每一个人，生来就是我，不需要努力，不用花费力气，甚至都不用想。

可是常勇，却要拼尽全力去做别人。

爷爷把常勇塑造成男人，常勇是不情愿的，但并没有抗拒，也许是爷爷描述的一个瞎女的各种悲惨命运吓住了他，任何一个女性特征都会置她于死地。

于是，女性成了她的一种疾病，一种耻辱，一种遥远而模糊的幻影。

十八岁之后的常勇，成了县城里一个新的物种，那就是雌雄同体的阴阳人。

常勇在被杨德清跟踪那一夜，最初的恐惧过去之后，她发现，一缕很深很细的喜悦从她身体最深处钻了出来，连她自己都觉得可耻，她居然为门外站着一个偷窥的男人而感到喜悦。

她脱光了自己，一边抚摸自己一边想着窗外的他，恨不能打开灯，让外面的男人看到她真的是一个女人。更甚者，她想把门打开，让门外的男人进来。

之后的每天夜里，她都一直留着门，过了好几天，一个男人终于走进来，她才发现，自己渴望得到身为女性的体验，竟然渴望了这么久。

多年以来，那些被压制、被禁锢的东西全部苏醒、复活，彻底推倒了之前伪装男人的那个她。

她的渴望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的性别还未被彻底抹去，尽管对方心怀不轨，她却觉得是把自己从阴阳人的痛苦漩涡中拯救了出来。

孔子说过：“饮食男女，人之大欲存焉。”

生之欲、性之欲和寻求本我之欲都是人的本能，之前有多么强烈的压制，就会有多么强烈的爆发。

我曾想，爷爷那种无奈的保护对于常勇而言，未必不是另一种伤害。

如果有另一种可能，爷爷接纳瞎女的性别，让她自然的长大，教她分辨美丑善恶，她未必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。若是能再寻到一个和她同类的男人，两个卑微的生命在寒冷中互相取暖，也许会是更好的结局吧。

二、底层卑微者的英雄主义

小说中另一个人物杨德清可以说是常勇的“同类”。十几岁上便相继没了父母，他成了小偷，流浪汉，为了谋生，他做最下等的活，抬棺材、专捧童男童女纸牛纸马，蹭死人的一口饭吃。

在常人眼里，他低贱到不配索求情感，他的欲望一直被压制着。直到一次猪肉交媾事件，他被捉住时的极度惊恐和绝望让他阳痿了。

也就在常勇这里，他还能算个人，因为她比他更弱小，更孤单，她需要他，而他需要她这种需要。

他通宵达旦地帮人收割玉米挣了几块钱，就想着买二斤糕点去看看那个靠捡垃圾为生的瞎女。

当常勇告诉他自己怀孕了，哀求他帮她的时候，尽管这事不是他干的，但想起瞎女的处境，他的泪差点掉下来。

常勇吃了打胎药，流血不止，他捧了柴灰帮她止血。

此后，他经常给她弄些吃食，帮她洗洗衣服，怕有人来欺负她，他就和常勇，一个睡炕头，一个睡炕尾。

他们在苦难的世界里，血脉相融，两个卑微的生命在疼痛中互相宽宥。

杨德清带着常勇扮演马裨，他觉得，不虐待自己一次，他们就一辈子逃不出自己的地狱。无可选择的选择，真是命运的无奈。

他把扮演马裨当做一阵宣泄，作践尊严，强忍疼痛，不过是将被动接受苦难转变成主动接受，自己成为了自己命运的掌控者。

众人惊恐地围观着杨德清的自残。

原文写到：钢钎穿过腮帮子戳进嘴里时，就在这一瞬间里，杨德清忽然有了一种正站在灯光华丽的舞台上的错觉，他正衣着优雅得体地站在灯光深处受着所有人的膜拜。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。他闻到自己血的气息，血和金属融在一起的时候忽然会变的这么诗意，一种残酷的诗意，诗意中还带着兵器的朔气，这诗意与朔气同时浇筑进了他的身体里，像钢筋水泥一样忽然便让他巨大坚硬起来。

在众人眼中残酷的肉体自戕，在杨德清看来却是一种不仅没有痛感，反而带有快感的享受。

尽管他为此付出了肉身的痛苦，但是在被观看、被敬畏、被膜拜的短暂过程中，旧日被窥视、被鄙夷、被唾弃的耻辱于此得到了心理补偿，疼痛的承受者变为了表演者，自戕的痛感内化为受虐的快感，借由享虐，他架空了疼痛，这使得他一度从卑贱的泥淖中跃出，获得某种神性的崇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