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将心比心，努力让无数漂泊者安身

原标题：他将心比心，努力让无数漂泊者安身

阿申对待客户就像朋友一样，生活中的一切难题他都会帮助我们解决。我们的关系本来只是由一纸合同维系着，但是他却把这纸合同绘成了诗卷。

故 事 练 习 生 习 作

第 50 篇

-1-

我叫林鹿，是一名在北京的大二学生。

今年夏天，初出茅庐的我和闺蜜二人怀着对自由的渴望，都不太愿意回家过死宅的生活，于是做出了打暑假工的决定。

由于学校会在暑期封楼，我们只得在外寻求住所。没有社会经验的我们连租房都显得战战兢兢，就为了这点小事，我每天都要在知乎和各大贴吧里鏖战到深夜，吸收前人“宝贵”的经验。

经验不清楚涨了多少，但惊吓倒是真受了不少。各种租房的荒诞经历都映入眼帘，被套路被坑钱都是轻的，甚至还看到有少女被不良房东猥亵的事件，真是让我出了一身冷汗。

我有些认怂，和闺蜜商量：“琳琳，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吧，我有点怕。”

琳琳笑话我没出息，说：“怕什么，真要有不良房东也只会找我不会找你。”

见我愁容不改，她又安慰我道：“没事的，别怕，大不了咱们找中介，整租一间房。”

我前半辈子和房屋中介基本没什么接触，所有的认知都集中在那些帖子里，回想起浏览到的内容，关于中介的言论好像都不是很友好。坑骗，是这些言论的最终指向。所谓的经验帖都在建议越过中介，直接和房东租房，避免受损。

了解了我的顾虑后，闺蜜拍了拍胸脯，说自己表哥就是做中介的，人也很好，不要轻信那些片面之词。

但最起码，这些言论证明了中介也是良莠不齐的。经过慎重的考虑，我们下载了某租房软件，上边有各种房东和中介发布租房信息，并且每个人的资料里都会显示信誉等级，看着让人安心不少。

经过层层的筛选，我们最终选定了一家中介公司，简单在上面聊了几句，对方就以交流方便为由添加了我的微信。

在租房软件上，对方还显得很拘谨。刚一添加微信，这自来熟的气质就散发出来了，在他的带动下我们很快就熟络了起来。

他让我们喊他阿申，又简单问了下我们的预期价格，对设施位置的要求，我一一作了答复。不到一分钟，他就刷刷地甩过来几张室内照片，我俩在屏幕这头一看，还真不赖，和我们的完美预期差不多吻合。

“这中介肯定做了很久，对客户心理都把握得这么好。”闺蜜在一旁看着，转头对我感慨道。

因为暑假伊始就会封楼，所以我们是提前了一个半月进行沟通的。说明了情况后，我问他：“能不能帮忙预留下呢，我们一放暑假就入住。”

这次的回复明显慢了些，大概过了五分钟，阿申的消息发了过来：“姑娘，这事不好办，房子是公司的，我只是经手，顶多只能留个十天的时间。”

“那样的话，我们就得白租一个月呀，多亏啊。”我和闺蜜正抱怨着，他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消息：“而且你们的租期太短了，我们这儿一般是半年起租的。”

看到这儿，我和琳琳已经决定寻找下家了，没想到提示音响起，依旧是阿申的消息，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：“这样吧，你们如果信得过我，就把这件事全权交给我，我保证给你们办好。前提是你们一定不能毁约，一定要来啊，行不？”

-2-

一个多月的时间转瞬即逝。某个周末，我正躺在床上无聊地刷着剧，许久不见动静的阿申给我发了条消息询问道：“你们这两天有空来吗？之前约好的。”

我自无不可，当天中午就叫上了琳琳一起前往约定的地点。目的地是个小区门口，我们到那的时候就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，多数都是一个人领着几个人的小团体，应该是和我们一样找中介看房的人。

这么多人我们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，就按阿申说的在原地耐心等待。不一会儿，就听到一声东北腔的呼喊：“是林小姐和王小姐吗？”

我们循声望去，只见一个肥硕的身躯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，像鱼似的滑到我们身旁。

“你们好，我就是阿申。”他微微喘气，顶着额头细密的汗水还不忘和我们打招呼。

在去看房的路上，他在前面微微偏头向我俩感叹：“我真怕你们不来了，最近毕业季，这一块儿房源紧张，这个房子我也是很难帮你们留的。”顿了一下，他又轻声说了声谢谢。

“约好了当然得来嘛，有什么好谢的。”我笑了笑说。

“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们这样想就好了。”阿申的语气有些落寞。

我们爬上了一个单元楼的五层，在目的地门前停下，他没有急着敲门，而是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，又不忘跟我们解释：“我不知道你们这么早就到，现租户是个考研的男生，你们刚到我就发微信问他了，怕打扰他休息。”

在他敲门的时候，我戳了戳琳琳小声道：“你表哥也这么好吗？考虑得挺周全的。”琳琳有些迟疑，不确定地说：“我也不清楚，应该是吧......”

正说话间，门开了，是一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男生，笑着和阿申打了声招呼。阿申连忙问道：“哥，没打扰到您吧？”

“没呢，快进来吧，外面热。”男生邀请我们进去。

进去后我们随意看了看，发现和阿申之前发给我们的那间有点不太一样，但也是我们喜欢的风格。似乎是看出了我们的疑惑，阿申开口解释道：“之前那个屋子早就租出去了，毕业季找房子的人太多了，我没有权力留住。这间房还有半个月就到期，有人看上了，我都帮你们留着呢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不租给别人呢，这样岂不是更省心？”出来后，琳琳怀着满肚子的疑惑问他。

“你们是一个月前找我的，按我揽下这活儿的时间来算，你们先有需求，当然讲个先来后到。”阿申斟酌了下，认真地回答她。

我想起刚才的场景，忍不住插了一嘴：“阿申，你怎么喊他叫哥啊？”

阿申翻了个夸张的白眼，说：“害！我年纪小嘛。”我们上上下下打量着阿申，肥硕的躯体，被太阳晒得漆黑的皮肤，怎么看都有接近30岁的样子。

阿申得知后哈哈一笑，对我们说：“我今年才20岁呢，可能还要叫你们姐姐。”这时到了小区门口，他转过身来毛遂自荐道：“你们人生地不熟的，我送你们去地铁站吧，这有条小路过去比较快，带你们认认路。”

阿申是个很健谈的人，在路上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很多，我们也得以一窥这个20岁房屋租赁中介的经历。

-3-

2016年夏，阿申高考失利，尽管学习一直还算用功，但是他的成绩一直上不去，乡镇里的高中教学水平的确很落后，阿申已经是名列前茅的人物了却只能上个专科院校。

听说学费会比好学校贵很多，而且学到的东西也没什么用，刚成年的阿申瞒着父母放弃了志愿的填报，只身走出了农村。

阿申所在的是辽宁的阜新，据他自己说是个经济很不景气的地方。一开始没经济收入的阿申选择做一些来钱快的工作，去餐厅想当服务员人家还不让，说他太胖形象不佳，无奈之下他只能钻进厨房做洗盘子的工作。

这期间，他还陆续做过快递分拣、会议协助等周结或日结的活儿，但都不长久，过一段时间就得换一个地方。

半年后，在一个好哥们的介绍下，阿申入了房屋租赁中介这行的门。之所以说是房屋租赁中介，是因为他做的都是租赁而不是推销房产，缺点是来不了大钱，优点是客源多，能力够成交的多拿的也就越多。

他开始所在的那家中介公司很小，掌管着一处公寓的租赁权。新人都会由一个老员工带着旁观一段时间，负责他的是个二十八岁的男人，陈哥。

陈哥业务能力很强，这是阿申对他的印象，从房屋筛选到交接或者是签订合同他都丝毫不拖泥带水。即使是这样，他也从陈哥那儿了解到，生活很拮据。

陈哥对他说：“我们这的人只有去外地打工的份，不会有人争着抢着跑进来，做房产这行的，人流量才是所有，没有人流量其他的免谈。”

看着年轻的阿申，陈哥对他说：“这里房产不景气，那你可以先跟我干着，熟悉熟悉，以后去大城市闯一闯。”

被陈哥折服的阿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，能力这么强的陈哥，为什么自己不出去闯闯呢？

陈哥麻溜地掏出两根烟，递给阿申一根，自己变戏法似的点上，狠狠吸了一口，老油条的他打起了哑谜：“舒心就好，舒心就好啊。”

就这样阿申待了几个月，也没拿多少工资，在这更像是上课，房屋租赁的每个环节都了然于胸了。他觉得这比高中的课好多了，再怎么说，这也是自己能安身立命的一份子。

临走前，陈哥拍了拍他的肩膀，对他说：“没少收你小子的烟，能教的我都教给你了，剩下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。”

-4-

在老陈的建议下，他背上行囊去了燕郊。燕郊地处河北，离北京很近，很多人因为这个戏称其为“北京郊区”。作为首都，北京的人流量非常大，房价房租自然也是水涨船高，于是类似燕郊这样的地方就被人们瞄上了。

较之北京更低的房租令很多外地的打工者和毕业生趋之若鹜，他们不惜每天起早贪黑地搭乘班车来往于燕郊与北京之间。

到燕郊的时候，刚好是又一年毕业季。中介行业正是缺人口的时候，阿申因为熟练的业务能力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家公司的中介。

这家公司比第一家规模上要大了不少，手上握有三个区域的资源，而阿申则是负责其中一片区域，有一个公寓和两个小区。

看房环节，很多中介都会准备很多“备胎”，一间房屋同一天带很多人去看，这样的好处就是命中率大大提高。

这样的做法自然无可厚非，但是阿申吃过打工的苦，将心比心，他并不愿浪费打工者的时间。

于是他想了一个法子，三个地方几百户房子他都分类整理下来，自己弄了个风格标注。在网上，他会和每个客户详细沟通，然后精心地挑选出符合的房型把照片给对方发过去，一般命中率是很高的，客户都挺喜欢。之后的看房环节，他会坚持只带这一个客户看房，当然他也会和客户解释自己的做法，避免客户过度犹豫。

他清楚地知道，自己也只是个打工仔，也是需要吃饭的，但是只要将心比心，大家就能做到双赢。

一开始效果是很好的，客户对房型很满意，再加上态度的诚恳，看房后都能很快地签订合同尽快完成交接。由于突出的业绩，他还获得了公司的最佳新人奖，简陋的办公室里，阿申拿着奖金，踌躇满志。

过了几个月，到了租房的淡季，很多人到了年关回老家，或是逃离了大城市。旧的租户搬走，新的租户却迟迟不来，同事告诉他，这就是租赁中介的常态——季度性盈利。

阿申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，但是将近一年没有回家，他很想念自己的父母。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，常年辛苦劳作，他想带着积蓄回家给二老一些帮助。

于是他托了个银行工作的客户，把身上所有的积蓄都买了定期的理财，只留下了1000块维持生活。

-5-

地铁站旁，阿申挠了挠脑袋，说道：“谢谢你们听我倒了这么久的苦水，要不今天就到这吧？”

我还没说话，琳琳就摆手说：“不碍事，你继续说吧，我们周末也没事。”

似乎是有了能倾听的人，阿申因为肥胖而被挤成一条线的眼睛里透出欣喜的光芒，继续开口缓缓讲述了他的故事。

那段日子对阿申来说是最苦的，不仅是因为手头的拮据，更因为事业上的不顺。做他这种小单的虽然报酬不多，但是胜在他拿的点位高，所以他合计着一个月要是能有个两单成交他就能勉强维持生活了。

2017年11月，对阿申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月份。一个月里，他没有分毫的收入，钱包也见了底，食量很大的他啃了一个月的馒头，经常因为血糖偏低而晕厥。

一个月里，所有的客户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鸽掉了和他的约定。此时“一人一房”的坚持像是成了催命符，时刻侵扰着他。上司找他约谈，劝他改变策略，他不为所动，执拗地认为自己是对的。

12月，他就被开除了，因为不接受救济，老板怕他出事影响到公司的形象。

被扫地出门的阿申重操旧业，干起了洗盘子的老本行，年关将至，饭店的需求量还是蛮大的。由于身无分文，过年他都没有回家，大年三十，他在厨房的角落给爸妈打了个电话，说自己工作忙，实在走不开。

负责人喊他洗盘子，他慌忙地挂断了电话，眼睛通红。

年初饭店不缺人手了，他就来到了北京，此时的北京空荡荡，看着寂静的城市，他突然明白，大都市都是由自己这样的外来者填满的。

-6-

他在朝阳区的一家中介公司重操旧业，他依然坚持着“将心比心”，毕竟所在的地方直接提升到了竞争环境最激烈的北京，大家伙谁的日子都没那么好过，能帮自然是帮的。

由于老到的经验，新公司给他分配了一个新人带着，就像当年老陈和他自己一样。他的徒弟和他性格大不一样，非常腼腆，没什么文化，老板看他可怜就收下了他，吃不吃得上饭就看他自己的造化。

阿申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去教徒弟，但徒弟也反过来警醒了他。

那天阿申给徒弟阿强展示自己的风格分类图，颇有些自豪地宣称自己“一人一房”的基本原则。

本意是传授徒弟压箱底的技巧，没想到被徒弟一针见血：“申哥，这到了淡季，吃不上饭吧？”

阿申本来就是直来直去的东北汉子，当时就不乐意地瞪了阿强一眼，阿强缩了缩脖子，嗫嚅道：“我们又没有保底工资，全指着这口饭了。”

那天阿申突然明白，自己也只是个普通人，是北京这座现代化大都市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齿轮。

于是他稍微变动了下策略，依然是“一人一房”，但是为客户保留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天，对外一律宣称公司规定。

最后送我们进地铁站时，他笑着对我们说：“我当不了菩萨，先渡得了自己，再渡别人吧。”

阿申的讲述到这里就结束了，签订合同时，签的是半年，阿申主动立下了字据，我们走的时候会帮我们以原价转租出去，免除了我们的后顾之忧。

阿申对待客户就像朋友一样，生活中的一切难题他都会帮助我们解决。我们的关系本来只是由一纸合同维系着，但是他却把这纸合同绘成了诗卷。

-7-

临近寒假，又要面临租房的我们想起了阿申，我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他。

“找到了，你看。”我指着一个头像给琳琳看，头像赫然是阿申本人，虽然还是很富态，却比半年前瘦了不少，照片里他对着镜头做出了一个奥特曼的标准动作。

以前的头像只是大红色的四个字——“房屋租赁”，现在却成了他自己。

“看起来好傻。”琳琳噗嗤一笑。

“阿申，最近怎么样，我们又要实习了，想要租房子。”我发了条消息问道。

很快他就回复了：“林鹿呀，真可惜，我不干了，这样，你们找我徒弟吧，靠谱。”说着他就把徒弟的微信推荐给了我。

我发现他的朋友圈全都清空了，我问他为什么不干了，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。

沉默了一会，他发了条语音，点开之后依然是粗犷的东北腔：“大老爷们能有啥委屈可受的，你放心，我还不至于那么脆弱，多难我都挺过来了。”

原来他一直想开一家书店，开在老家，闲暇时自己也可以看看书。他说，在外头飘了两年多，中介终归只是他的职业，而不是他心灵的归属，他只是想做自己。

送上了祝福后，我想，阿申这样将心比心的人，干哪行都能过得很好吧。

- 我 是 故 事 练 习 生 -

/ / 乌克丽丽上的阳光宅女。//

作者|林鹿，青年作者

图片|《我的真朋友》剧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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